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逾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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逾墻

莫渝掛著一臉被冤枉的委屈表情,抹著眼淚離開昭陽殿。

待走到宮巷中,四周沒什麽人了,隨同她來赴宴的檀蕊長舒一口氣,抱怨道:“分明是有人設計陷害,娘娘還受了傷呢,皇上怎麽能懲罰娘娘?”

“好了好了,別氣了。”莫渝當即換回平常的臉色,笑吟吟地說道,“這麽大個滿月宴,也沒什麽好吃的,不知道今天小廚房都做了什麽?”

檀蕊驚訝於她的變臉速度,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,但還是很誠實地表示讚同:“聽娘娘這麽說,奴婢也饞了。”

李懷璟今日定會留在昭陽殿,莫渝用完晚膳,在小書房坐到鼓樓打過一更,便回臥房就寢。

等她入睡後,李懷璟卻孤身一人進了小書房。

清朗的月光透過軒窗,恰巧照到桌上平鋪著的一張桃紅色紙箋。

他繞到長桌前,挪開壓著紙箋的鎮紙,將其拿起對著月光細看,見其上寫了幾行字。

宮雀銜朱,亂花雛語驚枝囀。

良宵歡宴,前誓輕疏賤。

月入羅帷,幾度珠簾卷。

雲階殿,浮槎去遍,懷璟憑雙燕。

看上去有些陌生的字體,既不是後來學他而練成的,也不屬於原主,或許是莫渝自身的。

應該是她今晚寫下的,是闕小令,帶了他的名。

“矯情。”李懷璟牽動嘴角笑了笑,將詞箋折了兩折,給沒收了。

拿皇帝的名諱這般胡鬧,若被旁人瞧見,指不定會憑此大做文章。

但對李懷璟來說,勉為其難就當是寫給他的情書吧。

莫渝這覺睡得不太安穩,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,總覺得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,迷迷糊糊中想著這夢好真實,忽又意識到不對,掙紮著脫離夢境。

睜眼看去,一道黑影悶聲不響地立在床前。

莫渝登時打了個激靈,驚呼出聲:“誰?”

剛蹦出一個字,那黑影便傾身過來,捂住了她的嘴。

莫渝著實被嚇到了,正待反抗回擊,卻聽對方用最熟悉不過的聲音說道:“噓,是朕。”

守在寢殿外的玉英聽到裏間的動靜,進來隔著茜紗簾縵輕聲問道:“娘娘有事喚奴婢?”

李懷璟對她搖了搖頭,松開捂嘴的手。

莫渝擦著額角冒出的冷汗,對玉英說道:“沒事,我睡迷糊了,你也去睡吧。”

玉英應過一聲便退下了。

皎潔的月光透過蒙著綠紗的軒窗,勾勒著李懷璟的身體輪廓,鑲上一層光暈。

莫渝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,壓著嗓音責怪道:“三郎嚇著妾身了。”

就說那香味怎麽這般熟悉,原來是他身上一直帶著的那股龍涎香的味道。

想著又覺得不對勁,玉英就守在門邊卻沒看見李懷璟,也沒有其他內侍宮女跟著。

“你是怎麽進來的?”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,繼續問道。

“你白日裏受了委屈,朕放心不下。”李懷璟挨著她在床沿處坐下,“小書房的後窗從來不上鎖。”

但殿後小花園的院門是每日一到酉時就落鎖的。

“你……”莫渝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,“你走後門爬墻翻窗進來的?”

李懷璟尷尬地輕咳一聲,轉移話題道:“你的手臂是不是被刺傷了,可有上過藥?”

“嗯。”莫渝將右臂伸到他面前,“其實就只是劃破點皮而已,玉英她們也太誇張了。”

李懷璟托著她的手腕,定睛細看,就見小臂上纏著數層紗布,忍俊不禁道:“裹這麽嚴實,不嫌熱?”

“可不是嗎?”莫渝附和著抱怨道,又半是得意地挑眉笑問他,“妾身今天在她們面前的演技如何?”

李懷璟捏了捏她的臉頰:“登峰造極。”

莫渝臉上一紅,又問:“淑妃是不是真的暗中派人去解決那名奶娘了?”

“沒錯。朕已經讓影衛去盯著了,淑妃的人沒那麽容易得手。”李懷璟辦事一向是考慮周全後才會行動。

“那三郎試出想要的結果了嗎?”

“算是吧,不然怎麽對得起你那精湛的演技?”李懷璟笑道,默然片刻,覆又開口,“淑妃可真是好算計,不過她在後宮拉幫結派慣了,卻還是算不準人心。就連張語知都能想到是淑妃要害她的孩子,一直在攛掇朕嚴懲她。”

“但三郎動不了淑妃。”莫渝打著哈欠靠在他身上,尋了個舒服的姿勢,“是打算讓她們兩人互相攀咬麽?”

“糾正一下,朕不是動不了她,而是不能動。”李懷璟單手摟著她的腰,“若真能如此,倒是省了不少事。但如你先前所說,張語知原就是奉命行事,而淑妃雖說眼下是想把你給拉下去,可在你之後呢?”

“說不定還有張語知,或是別人。”莫渝突然意識到李懷璟要試的和她所想的有出入。

“早在她嫁入王府那會兒,就因她的父親梁國公的關系,與朝中大臣有所來往。”李懷璟波瀾不驚地拋出又一個關於淑妃的隱藏設定。

“難不成……淑妃是想要自己稱帝?”莫渝楞楞地開口問道,“你是在試她這個?”

“迄今為止,淑妃的一切舉動皆是為了維護自身地位,絕不會滿足於對朕或者說朕所在的這個位子下手,將會是她最後的目標。”李懷璟對她解釋一番,“淑妃和張語知的根本目的相同,又都與鮑國忠有瓜葛,哪怕產生齟齬也會暫時聯手排除障礙,比如你。”

“究其根本,該擔心的應該是你才對吧,怎麽反倒關心起我來了?”莫渝戳了戳他的胸口,“講道理,我只要什麽都不做出改變,離開皇宮就不會有事了。”

“嗯。”李懷璟捉住她的手,摸出寫著令詞的那張紙在她面前晃了晃,“瞧瞧你寫的什麽?就這麽想朕,吃醋了?”

莫渝怔了怔,隨即羞惱地去搶他手中的紙,低聲叫道:“你怎麽還偷東西?快還給我!”

“不告而取才謂之竊,朕告訴你了,就不算偷拿。”李懷璟厚著臉皮說道。

莫渝無語了:“無恥!”

“反正你這本來就是寫給朕的,又有何妨?”李懷璟毫不客氣地將紙收入囊中,看著莫渝氣呼呼的樣子,在她臉上親了一口。

“才不是寫給你的呢。”莫渝搶不過他。

又聽他悄聲道:“一日不見兮,思之如狂。”

莫渝也乏了,趴在他肩頭輕哼一聲,回嘴道:“交情同意心和諧,中夜相從知者誰?”

“朕來找你,就算是鉆隙逾墻也算不得私奔。”李懷璟笑了笑,聽出她在偷偷打哈欠,“已經很晚了,你繼續睡吧。”

莫渝揉著眼睛問他:“那你呢?”

半夜被喚醒後的倦意再度襲來,方才不過是強撐著與他說話。

本來並沒有覺得孤夜寂寞,可見到李懷璟之後,倒是真有些想讓他留下來。

“朕先在你這裏睡會兒,到時候還得回昭陽殿去。”李懷璟邊說邊挨著她躺下。

莫渝側身給他讓出一半空位來,還想再說些什麽,可惜眼睛剛閉上就像是被粘在了一起,很快又睡著了。

待到長夢初醒,李懷璟早已離去。

想到他回去時肯定得避開旁人,大概又是從後院爬墻回去的,莫渝就忍不住笑。

“娘娘被皇上禁足猗蘭殿,怎麽還笑得這麽開心?”進屋來為她更衣的檀蕊愈發看不懂了,“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,難不成是做了什麽美夢?”

“算是吧。”莫渝稍稍收斂了下笑意,免得被繼續追問,還得找理由解釋。

說是被禁足,卻正合莫渝的心意,雖說出不了猗蘭殿,也杜絕了其他妃嬪過來擾她清靜。

就是李懷璟像爬墻上癮了似的,一連數日偷偷跑來,莫渝擔心他被抓到現行,把寢殿的窗子全鎖了,這才安分。

如此過了近兩個月,晚秋的幾場雨下個不停,天越發涼了,有一封來自長兄莫黎的家書被送往猗蘭殿。

與此同時的披香殿內,周淑妃閑散地倚在坐榻上,面前的琴案擺著那張她最喜歡的瑤琴,問太監鄭德利:“那封信已經送到了?”

鄭德利回話道:“回稟娘娘,奴婢已經叫人將信交到猗蘭殿的宮女手中了。”

“是哪個宮女?”周淑妃繼續發問。

“經常跟貴妃出入的那個,應該是叫做檀蕊。”

“哦,是她啊。”周淑妃掌管六宮,翻閱過宮人們的名冊,知道莫渝身邊的宮女都是誰,輕輕一笑,朝鄭德利擺擺手,“沒事了,你下去吧。”

張語知入宮就分了莫渝的恩寵,尤其是在她懷有身孕以後,甚至連素來視為禁地、不讓旁人涉足的昭陽殿都賜予她居住。

張語知生下皇四子,如今更是恩寵無限、風光無匹,頗有當年沈貴妃之勢。皇上這幾個月幾乎夜夜流連昭陽殿,而莫渝在滿月宴那天得罪了張語知,被禁足思過,皇上就一次都沒踏足過猗蘭殿。

不過張語知出身低微,就算再如何得寵,這貴妃之位尚且輪不到她。

周淑妃的父親梁國公多年經營的人脈大多都是文官,這同樣是周家要籠絡鮑國忠那方勢力的原因之一。

西疆邊防處處吃緊,皇上是要用到莫家,晉莫渝為貴妃作為褒獎,倒也無可厚非。但反推過來,一旦邊境局勢安穩,莫渝的妃位就會變得不安穩。

其實在滿月宴上對莫渝的陷害,是周淑妃在拉攏張語知後所設計的第一步,為的就是讓張語知成為完美受害者,好為後續的行動徹底洗脫嫌疑。

就算被皇上看破是她設計的也無妨,反正自她順從太後的意思嫁入王府那天起,就一直被皇上猜忌著。

再怎麽說,周淑妃背靠梁國公那股令人無法小覷的勢力,皇上動她不得。

況且皇上還是將莫渝給禁足了。

說到底,皇上也不過是個男人而已,都是會變心的。

至於周淑妃為什麽要這樣做,則是因為她的人在此前截下了一封送往猗蘭殿的信。

盡管那只是封尋常的問安家書,卻因為多了一個人名而變得不同尋常起來。

找人模仿字跡並非難事,她記得前年秋獵那晚,映珍看到莫渝和某個男人私會,當時沒能取得的證據,如今總算到手了。

剩下的就是想辦法讓皇上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在猗蘭殿中,如今能勸得動皇上的最佳人選,就只有正在風頭上的張宸妃了。

再等等,還不能心急。

周淑妃伸出手去,屈指撥弄了三兩下琴弦,成了曲調,就像撥動著算盤上的算珠,幽婉的樂聲在指尖流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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